Simone
深秋的帷幕徐徐落下，播下的种子也早该结果。对于阅读来说，尽管读书人永远都应是在路上的状态，无所谓结果之说，但到了秋末仍不免盘算一番。想来一年内稀稀落落读了几本少得可怜的书，若是再不记下来，就真是猴子掰包谷了。 阅读莫言的《天堂蒜薹之歌》毫无疑问是附庸风雅，莫言于今年10月11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从而成为获得该奖的第一位中国籍作家，莫言成了热词，也成了人们闲暇时间的谈资和消费对象，此时借出他的书来读自然略显功利，但终归是要谈论莫言的文学，还是应当先读他的作品才有说话的资格，让文学的归文学，让其他的归其他吧。 《天堂蒜薹之歌》给我的第一感受是消除了对莫言的一个误解，就在诺贝尔奖揭晓的前后，关于莫言“体制内作家”的批评声音一直不停息，似乎对于这个做了中国作协副主席、入了共产党、作品受到体制内推崇与保护的作家，在中国的当下很难保持独立的精神和普世的价值，自然被描摹为对政府及权力跪拜的姿态猛段哗。然而，《天堂蒜薹之歌》让读者看到了一个为民请命的莫言，他的家乡发生了农民维护自身权利冲击县政府的突发事件，使得作家放下了手头正在创作的家族小说，用35天写下了这篇具有枝行底层关怀的故事。 1980年代末的莫言已经是中国文坛的一员健将，凭借自己的文学才华在中国这片文化生态尚不够开放的土地上获得了令人艳羡的名与利，特别是《红高粱》电影的拍摄和获奖更是拥有了当时中国作家不能企及的机遇。此时的莫言本可以服从于体制的需求，做一些鼓吹文章。然而《天堂蒜薹之歌》的问世，确实体现了他对于当时中国社会的批判、讽刺乃至于愤怒。在整部小说中，有三个部分令人印象深刻。一是在整个“蒜薹事件”中警察、监狱等国家机器扮演的丑恶嘴脸，莫言毫不避讳地将警察、狱警对农民的冷漠、残忍及他们的丑陋与愚蠢描绘出来，一个毫无法治、独断专行、横征暴敛的中国基层社会跃然纸上，读起来令人痛心。马脸青年在被押送过程中遭受的非人虐待、高羊在监狱中被迫喝尿受辱、四叔死后官员所表现出的冷血言行……这些似乎让人陌生，感觉简直是在描写国民党反动派的统治；这些又似乎让人熟悉，因为其中对法治的践踏、对生命的欺凌仍然在当今中国大地上肆虐。二是在换亲事件中金菊与高马的悲剧人生。莫言用细腻的文字为我们呈现了中国农村仍然遗留下来的包办婚姻的封建陋习，在那样一个被家族与宗法捆绑的环境下，金菊与高马一对追求自由恋爱的年轻人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金菊肚中怀着孩子上吊而死的场景让人痛心，也促使人们深刻地反思孕育包办婚姻的复杂的社会环境。三是酿成“蒜薹事件”的中国基层官员的腐朽与无能。“蒜薹事件”因政府停止收购蒜农的蒜薹而酿成上千蒜农围攻县政府的冲突事件，这在1980年代如果尚算稀奇的话，放在如今早已习以为常，官方都已经为此类事件取名为“群体性事件”。我们悲观地看到，在“蒜薹事件”发生之前，“天堂县”的官员尸位素餐、渎职失责，且对蒜农极尽剥削之能事，事发后燃迹又动用各种“维稳”手段，粉饰太平。我们更悲观地看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相似的事情又不断地在中国大地上重演，且居然毫无进步。我们应该感谢莫言，为我们还原了当时农村的真实面貌，也让我们从比较中发现我们所称赞的“发展”与“成就”有多么令人羞愧。一部好作品正应当是这样，不仅穿透了历史，还照亮了令人脸红的现实。 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主席彼得·英格伦建议，阅读莫言应当从1995年首次以英文出版的《天堂蒜薹之歌》开始，而《天堂蒜薹之歌》也是目前被翻译为瑞典语的三部莫言小说中的一部，可以想见，这本书对于莫言的这份奖项可谓居功至伟，它也更有资格被称为是“诺奖获得者”莫言的作品。我将此书推荐给那些想了解莫言、想了解中国当代农村以及想了解上世纪80年代宽松的言论环境的人们。 2012.11.18 于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