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和人的区别

王文兄鉴： 拜读“中国人周刊”上的大作《人与猪的区别》后，很受启发，也因而略有感悟。多日来这些感悟竟如鱼刺在喉，不吐不快。 假如我们片面地以“人本位”为出发点，褒扬人类而贬抑猪类，半生以为未免有失公允。我们且细细思忖，猪生一世，无怨无悔，不趋名利，甘于淡泊，与世无争，其思想境界实令人类汗颜。古往今来，人类一刻不停地逐官位，求名势，敛钱财，趋利禄，争待遇，抢职称。庸庸碌碌，几为竟时，何为竟日？反观猪类，从来不为虚名所动，不被浮利所驱，只求耕耘，不问收获，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圆睁猪眼，直面猪生，乃世间之真君子也。 鲁迅曾赞誉牛类，说它吃的是草，挤出来的却是牛奶，以此喻其不计索取，只求奉献的崇高品性。其实牛类如此，猪类又何尝不是，其崇高品性与献身精神，较之牛类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牛类固然能挤出牛奶，猪类也能挤出猪奶不是？重牛奶而轻猪奶，恰恰暴露了人类之世风不古，居心叵测。如果说是出于营养学之顾虑，君不见小猪崽个个圆滚滚乎？牛类只能吃草，猪类则能上能下，粗细两便，干稀不拘。今天糟食“吭哧哧”，明天泔水“吭哧哧”，乐呵呵浑身都洋溢着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明知身后将为人刀俎，任人宰割，却能冷眼观之，静心对之，泰然处之，“吭哧哧”之，其心力定力智慧力实非人类所能企比。猪类身后将浑身上下的皮毛血肉骨，心肝脾胃肾都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人类了，连脚趾甲都被作了钙片。猪生固有限，贡献何无限，其完全彻底地为人民服务之崇高品德可令古今中外的公仆们无地自容。猪类心底无私，愿意舍己救人，捐献器官于人类，实为感天动地之美事。一个外类猪，能做此贡献，这是什么精神？怎么竟会有人以猪头移植成人头为耻呢，这太不成话了。将心比心，将心比心啊！ 以汉族为主体的华夏文明起源于食猪文化。殷墟出土甲骨文之“家”字所描画的即是有檐可避风雨，有猪可免饥馁，人猪共处，乐也融融。几千年来，有多少猪类抛猪头洒猪血前仆后继，为了华夏文明的昌明绵延献出了宝贵生命。我们受恩闹段不思图报，是不是太薄情了呢。国人常病诟猪类为“笨”、“懒”、“蠢”、“臭”、“脏”等等，其实所反映的恰是国人对待猪类之不公正。人类创造了语言文字文化符号，难道就是为了凭空诋毁詈诟猪类吗？古人尝言：“得人心者得天下”。须知天下者也，不唯人类之天下，亦应有猪类之席位；人心固不可失，猪心岂又可欺欤？猪类无端蒙冤受侮千百年，现在应该是为其昭雪正名，平反冤假错案的时候了。 人类社会的进步使我们离开猪类越来越远了。说到文明，从来人类的进步演变都是带有两面性的。纵观历史，在人类社会向前推进的每个关口，樱弯早都能看到许多肮脏的，血腥的，丑陋的，令人类始料不及的或耻于自认的东西，在历史的滚滚浊流中裹携而下。孔孟曾鼓吹复辟周礼井田制，老庄尝呼吁上古垂裳而治，认为其所处时代远较前世逊色，许多价值观念伦理道德都在历史演进的掩饰下丧失了。二战后期美国一批物理学家们研制出了核弹，当看到他们夜以继日创造出的科学发明给日本长崎广岛的百姓带来的灾难时，他们惊愕得无言以对。人们不禁要问，人类文明正在进步乎，退步乎？在充满了人类相互倾轧残杀的世界中，看到猪类却相亲相爱相拥相伴，半生痛不欲生。 在科学与文明高度发达的美国社会，交通信息传播愈先进，人与人之间关系反而愈感冷漠疏远。婚恋失意，亲朋反目，常使孤独的美国人移情宠物。美国人有以猪类为家中宠物的，发现猪类本生性好洁，聪明勇敢，襟怀坦荡，高风亮节。美国人就不认为猪脏猪懒，更不认为猪笨，相反认为猪类脑容量巨大，其智商竟高过狗类，略经训练则开解一元二次方程亦不在话下。须知彼亦猪此亦猪也，文化价值观的差异使人类对猪类难以相认，这是谁之过呢。 半生信口雌黄，实存欲使人类与猪类重归于好之苦心。冒渎之处，尚乞海涵赐正。 某月某日 陈半生 顿首 (2000年7月)(附文)人与猪的区别 王文 本来，人与猪的区别，显而易见，根本不成为问题。但在一次小学自然课上，老师却突发奇想地问全班：“你们知道人与猪有什么区别吗？”这一问，脊雀同学们可活起来了，踊跃举手要求回答问题。当然可笑的、可叹的、对的、错的各种回答都有。还有因归纳出对方是猪而打起来的同学。最后，大家明确地总结出三点区别：一，人没尾巴，猪有尾巴；二，人两只脚走路，猪四只脚走路；三，人是吃猪的，猪是被人吃的。 当然，这只是孩子们的说法。对大人们来说，上述结论可能过于肤浅。譬如，对第一点“猪有尾巴人没有”就可以说不。你可以说不是人没尾巴，只是猪可用摇卷尾巴随意表达各种意思，而人却常常得“夹起尾巴做人”。如果读一下比较解剖和胚胎学的书，你会发现，人和猪，甚至人和老鼠或鸡猫狗等动物，是多么地相象。于是你会领悟到：一头猪有动脉、静脉，通过心脏进行血液循环，吸进新鲜氧气，呼出二氧化碳…… 谁讲不清人猪区别或人与动物的区别，本该引以为耻。但是，“人”是什么？至今却并无权威说法。古往今来，有多少哲人大家们想为“人”下个定义，都没能令人满意。究其原因，是因为当人思考人这个问题时，主体和客体都是人自己，这就很难得出客观的结论。当年，希腊柏拉图学院的学者们曾对人进行过深入的研究，并作了一个定义：认为“人是一种两只脚走路却没有羽毛的动物”。这应当是一个客观的结论。没想到有人反对。反对者将一只拔光了羽毛的鸡扔到柏拉图学园门口，说：“根据你们的定义，这就是人？！”也有学者从“人性”上提出关于人的定义。譬如，亚里士多德提出：“人是有理性的动物”。但这也碰到困难。因为，一方面，“理性”是无法用客观的眼光或手段去观测和检验到的。另一方面，人们无法证明其它动物没有理性。而其它的说法，包括“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人是有思想的动物”、“人是有良心、道德、同情心的动物”等等，都因无法证明其它动物没有而难以立足。 难道人与动物的界限真的因此而消失了吗？显然不会。譬如讲，人不但会因一个同类的死亡而悲伤，同时会用一种仪式将其埋葬。但从来也不会看到一群猪，扛着一头死猪嚎陶大哭、开个追悼会或举行葬礼什么的。不用说，动物和人都有三大本能：摄食、防御和性本能。只是人的这三大本能比动物表现得略高雅一点、含蓄一点而言。但人成其为人，除了本能以外，还有更高的特性，所谓的人性。譬如，人会使用符号，于是有了文字和语言，从而创造出了文化产物，诸如科学、艺术、哲学和宗教等等。更重要的是，人有一种特殊的、超然于物质世界的精神世界，或称其为“意义世界”。各种诗歌、绘画、音乐或科幻等等里面所谓的“意境”，也属这个意义世界的范畴。 正因为如此，人会有物质生活以外的要求。于是，就有了“丽娃诗社”、“神州歌坊”、“闲聊社”之类的“精神乐园”。而动物尽管个个都是“运动健将”，却不会举行运动会，也没有做礼拜或开个画展之类的雅兴。由于有了这个意义世界，人就会将寻求一种“意义”作为人生活的目的。为了这个目的，人经常可以牺牲一些动物性的本能需要，而将寻找和达到一个又一个有意义的目的，作为人生命动力的重要组成部份。在一根头发丝上刻上唐诗三百首、攀登珠穆朗玛峰、人向自己的一个又一个生理极限冲击等等，就是为了这种意义。同时，人会永远自觉或不自觉地思索和追求一个有终极意义的目的。由于有了这个意义世界，人也就不会仅仅停留在赤裸裸地描写大自然，描写从物质到物质的生活，而往往是用一种意义赋予这个物质世界。当见到一幅画，读到一首诗，听到一段旋律或看到一处美景时，人们所感兴趣的不是这些东西的物质组成，而是这物质后面的意义。人甚至将自己动物性的三大本能也赋予“崇高的意义”，变成“文化生活”。 人与动物的区别还在于人有极强的社会性。尽管也有社会性动物，但动物社会从来不会像人类社会那样高度地发达、有秩序。动物也不会像人那样如此地依赖于社会而生存。试想，如果只有你一个人生活在这个地球上，其余全是花鸟虫草、金银财宝，这世界全是你的。这将是一种何等寂寞和悲惨的生活啊！这个世界对一个脱离了社会的人来说是没有意义的。读过马列的人都会说“家庭是社会的细胞”。其实，人，只有人，才是社会的细胞，是社会的最小单位。单个的人在一起组成了家庭、团体，组成了民族。一个或多个民族在一起组成了国家。从这个有结构、有秩序的人类社会可以看出，人的本性导致了人必须对他所赖以生存的社会有趋同性，有为这个社会的存在和发展尽责任的潜在意识。因为人知道，他所在社会的兴盛就是他的兴盛，这个社会的灭亡，也是他自己的灭亡。人的群体意识，利他主义，牺牲精神和民族主义等等都是从人的社会本性衍生出来的。人的这种社会特性，不但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基础，也是人类社会进步的原动力。因此，那些仅关心个人利益而不顾社团利益的人会招人讨厌；那些为一小群人的利益而不顾民族大义的人会为人不齿；有些政客，为了政党或个人的丑恶目的，勾结、投靠外族人来对付同胞，他们不但背叛自己的同胞也违背人性，他们因此会被自己的同类和所有有人性的人们唾弃。有人加入了他国籍，希望依赖于那个新的社会而生存，因此想极力让自己把那个曾经赖以生存的祖国忘掉，甚至把母语也看成一种累赘。但经常是，新的社会难以打入，老的社会却离之而去。这种飘荡的灵魂会悲哀永远。在动物界，有时也有群体和社会意识的表现。譬如，当几头狮子紧追一群斑马，斑马拼命地逃跑，眼看被追上，其中的一匹斑马突然停下，趴在地上，继而为饿狮所餐。这斑马就是为了免于其种群“全军覆没”、放弃自我、挽救整个“斑马社会”的伟大牺牲者。 科学和社会的发展，让人类知道了自己与动物的许多差异。人类却同时又在试图缩小这种差异。举猪为例，有科学家正在研究将猪血变成人血，将猪肝、猪肺、猪心等变成人肝、人肺、人心。这么做，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用猪血给人输血，而让坏心坏肝的人换上猪心猪肝，以解决日益缺乏的可移植器官。但是，想必永远也不会有人愿意把自己已经老了坏了的脑袋换上一个年轻健康的猪脑袋。看来人宁死也不愿这样“偷生”，人与猪之间毕竟还有一条鸿沟。人不会象动物那样只求物质的满足，只为满足自己的“三大本能”而枉为了一生。一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是一个堕落的社会、一个野蛮的社会、一个低级趣味的社会。人们需要一个有文化、有精神的有意义社会，而对于猪们来说，是不会理会这一点的。因此，终日山珍海味还是粗茶淡饭不能作为评判成功还是失败人生的依据；家住豪宅还是草房也不是辨别真假豪杰的标准；拥有上百情人也不会成为“千古风流人物”。相反，许多人类的英雄和伟人常不修边幅甚至穷困潦倒。尽管这话不能倒过来说，但人类向往崇高的意义境界是个不争的事实。